第二职业干点啥,第二职业干点啥好.

这不是一个真实的故事，它取材于东野圭吾一部短篇小说。在那部小说中，主角就是一个46岁、有家有口的人。

人到中年有各种怕：怕慢性病上身；怕失了业，怕进ICU等。换上司也是该让职场中年人害怕的，这是王贵最新的感悟。上司通常是职场中年的依靠，但是新上司则未必。一朝天子一朝臣，新官上任，说换谁就换谁，即便被换掉的人还能独当一面。

新上司特别是空降兵，通常会比职场中年的年龄小很多。没有哪个上司喜欢比自己年龄大得多的下属，因为这样的下属既不能拼命加班，又没办法被驯养成家畜，还不能像对年轻人那样可以呼来喝去（否则彼此都太难看了）。

对于46岁的王贵来说，他怕新上司换他的工作，但是怕什么就来什么。30多岁的新上司和人事行政总监终究还是找他谈了。几句不真不假的寒暄之后，人事行政总监切入正题，问王贵是否愿意调职到行政部档案室？人事行政总监解释说，这是公司对他这位二十多年的老员工的特别优待，所以先来征询他的意见。

王贵明白人事行政总监的意思，也知道这不是在和他商量，在和他谈话之前，公司的几位领导一定是经过仔细考量的。按照王贵的职级、工资和服务年限，如果公司和他协商离职，是需要赔偿一大笔的。公司如今是变着法儿让他自己离开。迎着新上司和人事行政总监急切的目光，王贵点了点头。新上司和人事行政总监快速对了一个眼神，王贵从他们的对望中看到了一丝失望。

王贵的新职位是一个虚职，原先一个小姑娘在负责，因为闲得发慌，她就想办法内部调动、换了个工作。王贵上班很清闲，每周花上几个小时装订装订档案，其它的时间就该自己找事情消磨时光。他是老牌大学生，做这种没有前途、没有技术含量的工作，虽然觉得屈才，但工资不少，在没有更好的选择之前，也只能先做着吧。

只是王贵的座位被安排在大办公室的入口处，很惹眼，人流量极大，要做什么私事，比如读书、翻手机、电脑上看网页，简直不可能——太碍眼了！“公司正没有什么由头让我走”，他想，“可别在这些事情上授人以柄。”

同事们进进出出、来来回回，投过来的多是奚落的目光。他觉得如芒刺背，刚开始的几天非常不适应。他也觉得自己有些花白的头发，坐在那里也是十分的难堪，因此，面对同事们从四面八方射过来的嘲讽目光，他只是低着头。落井下石是职场一贯的优良作风，自古没人在意走下坡路的人，更有甚者像瘟神一样避开他们。

王贵的日子有些难熬。他开始找工作，也想象着找到合适的工作后，辞职时将辞职信丢到新上司脸上的情形。但找了一段时间，一场面试都没有，甚至一个电话都不曾接到过。他的过往经历不算差，这家公司也是行业翘楚。虽然行情真的很差，但是王贵明白最主要原因在他的年龄。46岁，一切都出局了。

人到中年万事休，即便王贵认为自己正当年、廉颇未老。他不甘心就这样出局，开始寻找第二职业。有一天，他看到一则小文章，说是有职场中人，业余时间写小说，拿到百万版税后辞职，真的就将辞职信摔到上司的脸上，然后既威风又体面的离开。在一瞬间，王贵的“文青梦”复苏了。他决定用业余时间写小说。

王贵可真是打错了算盘。写小说的路是蜀道。蜀道难，难于上青天。

在王贵看来，他有超过20年的职业生涯，经历过许多事，离奇的、怪诞的、烂七八糟的、发人深省的，素材很多。他觉得从职场小说开始写，是一个绝佳的切入点。

他将小说名称定为《职场是个王八蛋》。他到网上去查，这个名字没人用过，确实是自己的原创，为此，他还有些沾沾自喜。虽然这八个字组起来像个病句，但毕竟是原创，不是陈词滥调。他还想，这部小说火了，就继续用这个名字，加上第二季、第三季这样的字样，千季万季延续下去。

找到了写作这个出口，他就将全部身心投入到这个伟大的事业中。心里有了目标，同事异样的目光、工作上的破事儿，他也不在意了。老婆对他靠写作养家糊口的想法并不认同，但看到他工资如常上交、家务照样做，心想他反正闲着也是闲着，倒不如任他折腾，因此也不来干涉他的写作。

他构思了两个月，终于决定动手了。开始写了，他才知道写作有多难，和构思的时候完全不一样。他没料到，写作是一场艰苦的修行，写长篇更是。写作本是件极为快乐的事情，脑子高速的运转，思绪尽情的流淌，运指如飞，打得键盘啪啪作响，那份喜悦的感觉妙极了。但总的说来，快乐的日子并不多，更多的时候是异常痛苦的，经常性的写不出来，那种感觉就如同上高二时，憋了两天，涨得让人崩溃，自己对自己生气——然则没有卵用；写出来后，又充满了自我怀疑和自我否定，觉得它们都是垃圾。沮丧失落之情难以言表。

开始他觉得写起来并不难，但越写越觉得写不下去。写作永远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，他时常想放弃，但想到难熬的职场现在，和无边黑暗的职场未来，他又不得不逼着自己坚持。他找到这样一句话：如果你必须写，你就能写。他将它贴在书桌上，时常激励着他。他先是从头往后写，写不下去就跳着写，再不就是从后往前写，将零碎的内容串起来费了大功夫。王贵自叹效率不高，相对于水龙头写手或劳动模范型作家，他的输出速度慢得如同蜗牛在爬行。从春末写到冬初，一部二十万字的小说终于完成了。虽然它注定不会完美，但王贵已经没有办法让它更好了。

王贵注册了自媒体平台账号，决定分成若干期发布。他希望发布到五分之一的时候，就会有人能发现它，并联系他谈出版的事情。开头几期，阅读者寥寥，他自我安慰说自己毕竟是新人，没人看是正常的，慢慢就好了。但随后几期，阅读数趋近于个位数。紧接着的若干期，阅读数始终定格在1，意味着除了自己，就没有人点开过他的小说。

王贵耐着性子将小说全部发布完。无人点赞，没人关注，更没有人联系他谈版税的事情了。据说，现在写的人比读的人更多，写作的路上已经人满为患。日赚斗金的写手固然大有人在，但大部分的作者都是作为分母而存在的。很多人没有工作就写作，他们都写不出头，王贵更没信心写出头。经此一役，王贵元气大伤，不想再写作了。

行政总监再次找他谈话。当下，大环境不好，公司决定辞掉外包的环卫公司，能省就省，由工作量不那么足的员工打扫卫生。行政总监询问王贵是否接受公司安排？每天早一个小时上班，到公司负责一个楼层的卫生工作（包括卫生间的清扫），头衔还是不变，薪资待遇一样。

王贵心里明白，这是公司在一步步逼他离开。这也太欺负人了，是可忍孰不可忍。王贵暗自决定离职，当天晚上回家就和家里说。回到家，看着还在上初中的孩子，和刚刚赋闲在家的老婆，想到还没还清的房贷，他实在不忍心将辞职说出口。如果自己离职，得损失好二三十万呢，对于普通家庭来说，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。他只和老婆说，公司调整了上班时间，让他早一个小时到公司。“好好干”，老婆说，“家里就全靠你了。”他咬咬牙，不再说什么。

职场对中年人来说非常不友好。在王贵这个年龄，失业就意味着一些他从来不愿意去尝试的工作。想想看，失业后能做什么呢？看门卫、扫垃圾、送外卖、跑快车、做点小生意，这些都是路，但他不喜欢，或者还没到那一步，虽然是会走下坡路，回不到以前指点江山的时代了，但不到最后一刻，他不愿意选择这样的工作，虽然现在就在做着这样的事情，但是，“情况是完全不一样的”，他自我劝慰道。说实话，王贵挺焦虑的。他重新将目光转移到写作上。

后记

他决定好好工作：将办公室地板擦得油光发亮，让卫生间马桶的水可以捧起来喝。

他等着公司和他协商离职，虽然他在尽量避免这一天的到来。

工作之余，他又开始了写作，新小说的名字是《职场不是王八蛋》。在梦里，王贵觉得它一定会火。

——全文完—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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